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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爆點/「你覺得有神嗎?」金馬四項提名《神人之家》走上很遠也很近的回家路

導演盧盈良離開嘉義20年後,因拍攝《神人之家》展開回家之旅。(圖/傳影提供)

導演盧盈良離開嘉義20年後,因拍攝《神人之家》展開回家之旅。(圖/傳影提供)

榮獲2022年台北電影節百萬首獎、最佳紀錄片、最佳剪輯與觀眾票選獎,本屆金馬四項提名的紀錄片《神人之家》突破紀錄片範疇,雖然在金馬最佳紀錄片部門,輸給了社會議題性強烈的《九槍》,仍被譽為2022年的最佳電影之一。

《神人之家》的宣傳Slogan是「一個回家的故事。」直接替電影破了題。台灣那麼小,回一趟家,能花多久時間?導演盧盈良從台北回嘉義的這趟,整整走了20多年。《神人之家》是一趟最長、最遠的回家之路,也是一個曾經背對家鄉的兒子,寫給家人的懺情錄。

神真的存在嗎?若是真正有神,為什麼聽不見我們的請求?為什麼誰都幫了,獨獨不關照我們家?這是導演盧盈良心中最大的疑惑。身為影像工作者,盧盈良十多歲時離開嘉義民雄的家,多年來在外走闖討生活,從四處打工謀生,到成為紀錄片工作者。好賭成性的父親、無能為力的虔誠母親,以及小學就被神選中擔任溝通橋樑,被長子壓力困得動彈不得,無論生活與事業都不得志的哥哥。

《神人之家》導演盧盈良哥哥盧盈志擁有通靈能力,也是紀錄片的主角之一。(圖/傳影提供)
《神人之家》導演盧盈良哥哥盧盈志擁有通靈能力,也是紀錄片的主角之一。(圖/傳影提供)

財產都被父親輸個精光,在外的那些時日,家裡人電話打來總是要錢。很長的一段時間,家鄉的一切種種,都是他最害怕,也無力面對的巨大包袱。背對家人生活20幾年,盧盈良直至2018年母親一通:「回來幫我拍遺照。」的電話,才終於帶著攝影器材回嘉義,開始用鏡頭紀錄他逃離多年的家人,電影讓他離家,也帶著他回家。

從2018拍到2022,一開始只是作為紀錄的家庭錄像,沒帶任何期待的盧盈良逐步梳理他與家,與信仰,與土地,以及與家人之間的關係。從滿腹怨懟與質疑開始,隨著記錄的時間與內容越來越長,原先沈默不語的一家人,漸漸開啟了對話契機。攝影機的介入成為觸媒,拍攝改變了家人間的互動,他拍一家人吃飯、母親拜神、夫妻鬥嘴、哥哥種田、和侄子互虧、講古,以及意見不合時流的眼淚。

話少的父親長年簽賭六合彩,罹患癌症之後拒絕開刀治療,卻仍然堅持天天下注;哥哥明明認真努力討生活,還有與神明溝通的能力,身為附近鄰居的精神寄託,自己卻做什麼都不成功,種青椒、賣鳳梨賺不到錢,改種小番茄,又遇到幾十年不見的颱風淹大水,所有血本全部付諸流水;而一向認命的母親,也只能打給人在台北的盧盈良,請他想辦法拿幾萬塊回家。委屈,在有話說不出,面對這令人無力的一切,明知不是誰的錯,卻仍舊有口氣堵在胸口的委屈。

《神人之家》中,哥哥盧盈志在番茄田跟盧盈良講的話,成為全片最奇幻的10秒鐘。(圖/傳影提供)
《神人之家》中,哥哥盧盈志在番茄田跟盧盈良講的話,成為全片最奇幻的10秒鐘。(圖/傳影提供)

但家人就是逃不掉的相欠債,盧盈良一次次回家,帶著父母兩人拍下結婚多年後的第一次合照,以及兩人的遺照。二十多年前,讓他離開的那些理由都還在,也都沒有改變,但他也終於體認到,傷害與被傷害總是一體兩面,在感到受傷的同時,他其實也是揮著刀的那一方。拍著拍著,就這樣拍了四年,從父親健康拍到父親離世,哥哥也從種青椒換成小番茄。一次盧盈良陪著哥哥在田裡採收,說他認為自己很自私,因為拍攝紀錄片才回家,拍著拍著,卻覺得自己好像完整了一點點,好像不再是一個人了。剪著小番茄的哥哥轉過頭來,對著他簡單地回:「你本來就不是一個人啊。」語畢,一個長長的,無聲的微笑,這是電影中最奇幻的10秒鐘。

電影的最後,盧盈良終於帶著勞碌一生的母親搭火車去宜蘭,看了她一輩子從沒有見過的大海。老母親像個好奇的少女,在海灘上吃力邁著步伐,走著走著,不想停下來。紀錄片不像劇情片,沒有誰必須要道歉,也不一定有所謂的Happy Ending,如同大海沒有盡頭。

神到底存不存在?這個一開始就丟出來的問題,最後還是沒有得到標準答案,但在《神人之家》裡,導演找到的解答是「家」和「人」。只要人還活著,家還在,問題就沒有結束的一天,但台式的家庭是這樣的,能夠相愛相殺,成為彼此的羈絆與光明燈,就能夠繼續過下去了。

《神人之家》現正熱映中

導演盧盈良帶著從未看過大海的母親去看海。(圖/傳影提供)
導演盧盈良帶著從未看過大海的母親去看海。(圖/傳影提供)

菜記士多:資深媒體工作者,曾任國際中文版封面及電影線採訪編輯。成長於港片最輝煌的80年代,相信在黑黑的電影院裡痛哭一場的神奇療癒力,沒有一場好電影不能解決的事,如果有,那就看兩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