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軍推「戰時去中心化指揮」！專家憂：恐淪為「被拋棄」的委婉說法
國軍正加強去中心化指揮與管制的訓練，目標是在北京發動突襲時，確保第一線部隊仍能獨立運作。此一轉變之際，國防與情報官員不斷向台灣立法機構示警，中國大陸已大幅提升從軍事演習，迅速轉換為實際作戰的能力。據《南華早報》援引17日提供給立法委員的簡報，中國人民解放軍（PLA）的能力擴張，提高了台海危機在毫無預警情況下升高的風險，並可能使傳統自上而下的指揮體系不堪負荷。在1份提交給立法院的書面報告中，我國防部表示，解放軍持續強化跨軍種、以實戰為導向的演訓，逐步從間歇性演習轉為常態化、貼近真實戰場的作戰訓練。國防部警告，這種演進已壓縮台灣的反應時間，並提高解放軍在衝突初期發動突襲、癱瘓指管系統的風險。依照現行應變計畫，若北京宣布在台灣海峽周邊展開大規模或「複合式」軍事行動，台灣軍方將啟動應變中心、提升戰備層級，並立即進行戰備操演，以防止解放軍「由演轉戰」。此外，國防部指出，若部隊遭遇突發攻擊，將被授權在無須等待上級命令的情況下行動，依循去中心化的指導原則作戰。中華民國國防部長顧立雄強調，這種作法「不是放棄指揮，而是在通訊中斷或決策速度必須快於集中式體系所能承受時，確保任務能夠持續。」他對立法委員表示，所有訓練課程都已納入去中心化指揮與管制的概念。顧立雄將此稱為「任務式指揮」（mission command），也就是確保每1個單位都清楚自身任務，並能在面臨突發攻擊時，依指揮官的意圖採取行動。他補充，這一概念已在今年的漢光演習中實際運用。該演習是台灣年度規模最大的軍事演訓。對此，在野黨立委質疑此類授權是否預設戰爭已經爆發，顧立雄則回應，這種情境「僅適用於我方部隊已遭攻擊之後」，也就是在「最壞的情況下，必須立即行使自衛權。」多名高階軍官指出，在解放軍日益重視速度、飽和攻擊與電子戰的情況下，去中心化已成為不可或缺的方向。現任參謀本部情報參謀次長室中將次長謝日升17日對立委表示，解放軍的「戰備警巡」可在極短時間內從訓練轉為演練，甚至從演練直接轉為戰爭，使第一線部隊根本無暇等待上級指示。正因如此，訓練必須讓基層單位具備獨立行動所需的知識與能力。然而，這一構想也在台灣國防圈內引發愈來愈激烈的辯論。批評者警告，若未搭配明確的交戰規則、具韌性的後勤體系，以及對戰場條件的現實評估，去中心化恐淪為「被拋棄」的委婉說法。新北市淡江大學戰略研究教授林穎佑指出，去中心化戰略能否落實，關鍵「不在口號」，而在於是否具備「清楚界定的交戰規則」。他表示，核心問題在於部隊何時必須提升戰備層級，以及在何種條件下，第一線部隊被授權開火。林穎佑強調，唯有在交戰規則明確、事先授權、並被充分理解的情況下，去中心化才能運作，讓士兵依循清楚指引行動，而非臨場即興發揮。中華民國政府出資的國防研究智庫「國防安全研究院」（Institute for National Defence and Security Research）研究員舒孝煌則提醒，灰色地帶行動與全面戰爭在本質上截然不同。他表示，許多灰色地帶行動帶有政治意圖，可能是試探、脅迫，或試圖引發誤判，「要將指揮權收得多緊，必須極度審慎。領導者必須分辨孤立事件，與為戰爭動員所鋪陳的前奏。」最嚴厲的批評來自學術團體「台灣國際戰略學會」（Taiwan International Strategic Study Society）資深研究員譚傳毅。他警告，去中心化指揮可能掩蓋更深層的結構性弱點。譚傳毅稱，有人認為台灣地面部隊過度依賴上級指揮是1項弱點，但他認為，目前所描繪的去中心化指揮與管制「是1種為失敗而部署的方案，是愚蠢的共識。」他質疑去中心化究竟要延伸到何種層級，並警告台灣可能在第一線部隊尚未具備獨立作戰能力前，就先行拆除高層指揮的「作戰轉換功能」。譚傳毅指出，理論上，去中心化可以下探到單一士兵，也可以涵蓋連、營、旅等層級，「但界線在哪？最基本的作戰單位是什麼？」他認為，在戰爭情境中，解放軍將首先建立空中、海上與電磁優勢，切斷指揮鏈與對外通訊，包括全球定位系統（GPS），這正是近期漢光演習所假設的狀況。他指出，單一士兵面對的將不是解放軍步兵，而是無人機、滯空彈藥與地面作戰機器人，「1名士兵真的能夠應付這些嗎？」即便將層級提升到連級作戰，譚傳毅也質疑，在遭自殺式無人機與作戰機器人攻擊的情況下，步兵連若指揮鏈被切斷，該如何向其他單位請求電子戰或無人機支援。他進一步指出，若一個電子戰連的裝備遭到全面干擾，又要如何支援其他單位，甚至如何為自身請求支援？在戰時，1名營長名義上或許擁有部隊，但實際上可能連1名士兵都無法指揮。譚傳毅警告，若在缺乏完整協調的情況下推動去中心化指揮，可能「迫使戰鬥進入民用區域，或導致部隊投降，反而提高平民傷亡，而非提升韌性。」儘管承認風險，國防與情報官員仍堅稱，去中心化是因應現代戰爭現實的必要調整，而非取代指揮體系。中華民國國安局長蔡明彥17日向立法委員表示，解放軍持續在多個領域施加壓力，凸顯調整作法的急迫性。他指出，今年解放軍軍機進入台灣周邊空域的次數超過3,750次，創下新高；此外，中國大陸海警船幾乎每個月都進入台灣實際控制的離島金門周邊海域。他也表示，中國大陸海警船間歇性地出現在台灣控制的東沙群島周邊海域，模糊台北對該海域的主權主張。蔡明彥強調，台灣海峽、東海與南海的安全如今已緊密相連。蔡明彥指出，解放軍的海空行動已在台灣海峽以外引發警訊。他舉例，今年6月，從山東號航空母艦起飛的解放軍戰機，與日本1架P-3C反潛機遭遇。本月稍早，來自遼寧號航空母艦的解放軍J-15戰機，曾2度在沖繩（Okinawa）東南方空域對日本F-15戰機進行雷達鎖定，「這些發展顯示，台灣海峽、東海與南海的安全已高度連動。」觀察人士指出，即便在台灣自身的演習中，去中心化的實踐仍然相當有限。在中華民國政府資助的「遠景基金會」（Prospect Foundation）發表的1篇文章中，國立政治大學榮譽教授、安全研究專家丁樹範指出，去中心化指揮「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困難。」他寫道，這涉及根本性的挑戰，尤其是在指揮系統受損時，中低階指揮官該如何運作，而最大的障礙在於培養能在去中心化環境中指揮的軍官。丁樹範警告，根據西方媒體今年在現地觀察漢光演習的報導，相關演訓至今僅在較高層級測試去中心化。他表示，若這些觀察屬實，去中心化的程度似乎僅限於軍團層級，並未進一步向下延伸，「實務上，這只意味著由1名軍團副司令取代軍團司令成為決策者。坦白說，這樣仍然不足，儘管培養真正的能力確實極其困難。」
